社会与时事
警惕社会迷思:模因(meme)表情包是符号,不是实质
2024-07-05
—— Alan Noble

堪萨斯城酋长队(Kansas City Chiefs)晋级 2024 年超级碗时,媒体关注的焦点不是球队,或是他们能否再次夺冠,而是酋长队球员特拉维斯·凯尔斯(Travis Kelce)的女友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

泰勒引来了许多议论,有些议论来自于“泰勒丝”(Swifties),有些来自于讨厌“泰勒丝”的人,还有些人怀疑这整个事件都是为了炒作拜登的竞选,因为他们认为斯威夫特会在这次超级碗大赛上宣布她支持拜登总统。这种阴谋论带来的结果是,如果你支持斯威夫特在超级碗上露面,别人就会认为你是支持拜登,如果你反对她露面,那你就是支持川普。

然而实际上,这位举世闻名的音乐艺术家是为了支持男友才去参加这场全美最大体育赛事。但是,至少在短时间里,泰勒出席超级碗有着巨大的文化意义。这件事所代表的总体意义远远大于每部分代表的意义之总和。

这种现象在数字时代很常见。某个文化事件(或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件)涉及一些真实的问题,但是,一旦有人针对该事件做了模因(meme)表情包之后,这个表情包就开始代表一些更大的东西。技术,尤其是社交媒体技术,鼓励我们用表情包这种象征性的表达来淹没严肃的文化问题,我称之为“社会迷思”(Social Myth)。

基督徒需要对文化问题作出公开见证,但是社会迷思是以一种混乱的方式来介入文化讨论。参与某些人所说的“文化战争”,这本身没问题。有些事业值得我们奋斗,比如生命权。文化战争通常涉及的是严肃的事业,需要勇敢、忠心的倡导者为之奋斗。

但社会迷思不需要深入的思考、不需要有力的证据、也不需要让人信服的话语。它们只需要我们相信它,即使它像神话一样没有根据——而这样做,情感上的好处是巨大的。我们会觉得自己在做非常重要的事情,其实我们只是在对着虚空呐喊。

社会迷思的问题在于,它们分散了我们对核心问题的注意力,诱使我们发表一些毫无意义的站队言论,而这并不能推进我们的事业,也不能传播福音。

社会迷思的性质

社会迷思是文化战争的命脉,它们有四个主要特征。

一、社会迷思根植于合理的文化问题。

社会迷思始于真正的文化问题,值得公众展开激烈辩论。常见的话题包括堕胎、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者(LGBT+)、种族、社会公义、枪支管制、投票权、移民等等。这些问题都很非常重要,基督徒应该以荣耀神和造就邻舍的方式,在公共场合就这些问题发表先知性的言论。但社会迷思并不能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

2023 年的抵制百威淡啤事件就是一个例子,变性人网红迪伦·马尔瓦尼(Dylan Mulvaney)在TikTok上发布了一段由百威淡啤赞助的广告后,保守派开始抵制这个品牌。许多保守派人士,包括许多基督徒在内,反对他们心爱的啤酒品牌为变性人造势。究其根源,是世俗文化正在将变性正常化甚至浪漫化,这个趋势已影响到年轻人,让他们质疑自己的性别,在某些情况下甚至采取医疗手段来改变性别。对基督徒来说,如果文化开始将残害我们身体的行为正常化,并加以推广,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认为所有的文化战争话题都微不足道,都只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就会犯错。社会迷思涉及的是现实问题。大家很愿意参与到迷思中,因为这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我担心的是,一旦这些严肃的问题变成社会迷思,声势就会压倒实质。这种情况下,变性人在 Instagram 上发布的百威淡啤广告就成了一个更广泛的文化战争冲突的象征,冲突焦点在于人们如何看待性和性别。

二、社会迷思主要在社交媒体上发酵。

社会迷思在网上诞生,在网上壮大,这是因为社交媒体的形式将复杂问题简单化、抽象化,通过在社交媒体分享内容,大家也是在传递某种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这并不是说这些社会迷思不会进入“现实世界”,而是说它们先在网络上发酵,之后才会进入“现实世界”。

例如,2022 年,科罗拉多州众议员劳伦·博伯特(Lauren Boebert)在一次基督教大会上“开玩笑”说,基督的 AR-15 步枪不够多,不能阻止当局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关于枪支管制的网上讨论很大程度上已经忽略了现实中发生的枪支暴力,以及滥用枪支对个人自由造成的伤害,这些例子比比皆是。但是现在枪支管理却成了一种社会迷思,博伯特在会上开的玩笑把关于枪支管理的社会迷思带到了“现实世界”。许多人制作各种各样的表情包来支持或反对枪支管制,用迷思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将枪支管理问题抽象化,把它变成了文化战争的象征。

博伯特并没有认真地辩护第二修正案的拥枪权利。可是,这个玩笑视频一传到推特上,批评她的人就不再认真讨论枪支管制了。博伯特所做的,是在更大范围的文化战争中表明立场,她并没有论证其立场的合理性,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荒诞不经、让人反感的玩笑话,说什么我们的主可以靠枪来保护他,这样他就不用牺牲自己了。对她来说,内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姿势,是这个玩笑所象征的意义。博伯特参与了社会迷思。但正如我在前面所指出的,她的话是对网上争论的回应。

因为社交媒体高度可视化,社会迷思在网上大行其道。文化战争表情包的目的不是为了说服,而是为了让人点赞分享。

社交媒体鼓励我们将复杂、微妙的问题简化为推文和短视频。如果没有地方认真讨论有争议的问题,你就只能将事件转化成表情包,让实质内容抽象化。

三、在社会迷思中,象征意义取代了实质内容。

社会迷思的显著特点是将现实问题抽象化,直至问题本身荡然无存。问题的象征——而不是问题本身——成为了主要话题。博柏特的“玩笑”在网上疯传,这时大家谈论的不再是枪支管制,而是她的玩笑。当泰勒·斯威夫特出现在“超级碗”大赛上时,大家讨论的不是川普或拜登是否会再次当选总统这个具体的问题,而是斯威夫特所象征的总统竞选的问题。在那一刻,迷思就活了。

社会迷思的本质是“象征大于实质”,表情包或许是最佳例证。表情包要的是传播量,而不是说服人。辩论话题的实质内容被淹没在表情包的图像之下。做表情包,其目的是分享图像、让大家都能看到,而不是有理有据地说服人,或者认真地开展讨论。

重要的是,社会迷思看似与社会问题相关,实质上它并没有真正严肃地讨论社会问题的根源。大家只是在对迷思肤浅的内容发表意见,并不了解某个有争议的话题所涉及的基本伦理、法律、宗教因素。我们不难想象,有人极力主张解放巴勒斯坦或终止堕胎,但却不了解其中涉及的基本问题。他们之所以满腔热情、慷慨激昂,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件事的本质,而是因为他们相信了社会迷思。

四、对于参与社会迷思的人来说,它具有更广泛的含义。

社会迷思不仅仅是将我们的注意力从问题的实质转移开去。社会迷思开始有更宽泛的意义。它们象征着更大范围文化战争中的宏大叙事,从根本上说,这是一场争夺文明本身的战争。一旦问题提升到这一层面,利害关系也水涨船高,让我们更有理由耗上太多时间在网上争论。

有些进步人士对 Chickfil-A 的谩骂就是一个例子。与所有的社会迷思一样,这个迷思源自真实的问题。Chick-fil-A 的老板向左派认为是反 LGBT+ 的机构捐款。对于买鸡肉三明治的进步人士来说,与LGBT+有关的都不是小事。尽管 Chick-fil-A 及其慈善机构已不再向“反LGBT+”机构捐款,但Chick-fil-A品牌已成为文化战争术语的代名词。吃鸡肉三明治不再简简单单地是吃鸡肉三明治而已,而是在发表政治声明,在向世界宣告,LGBT+人群不配享有民事权利。

如果这听起来很夸张,你不妨读读《纽约时报》前职员亚当·鲁宾斯坦(Adam Rubenstein)的故事。他为《大西洋月刊》写了一篇文章,里面提到新人见面会上,每个人要说出自己最喜欢的三明治的名字。亚当说自己最喜欢吃 Chick-fil-A 的辣肉三明治,时报的人力资源代表立即训斥他说:“我们可不说这样的话。他们讨厌同性恋。”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三明治所象征的迷思意义远远超出了三明治本身。你买鸡肉三明治的钱会被店主捐给进步人士反对的事业,这是真的吗?是的。但那点捐款数额微不足道,毫无意义——除非它成为争取 LGBT+ 权利这个更大的迷思之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抵制 Chick-fil-A、公开羞辱享用Chick-fil-A三明治的人,就是给予反 LGBT+ 议程狠狠的一击。

支持堕胎的社交媒体用户在发布关于堕胎的表情包时可能会想,我不仅仅是在倡导妇女的选择权。我是在捍卫人权,反对法西斯神权统治者。当你参与社会迷思,你就加入了全球运动,与无数人一起追求正义。你为己方阵营抢回文明阵地的努力中出了力。但实际上,因为鲁宾斯坦喜欢某种三明治而羞辱他,对LGBT+事业毫无益处。

我们能做什么?

如果用社会迷思这一套方法来解决真正的问题行不通,那我们该做什么呢?

我们首先要认识到,要开展有意义的对话,社交媒体并不是好的选择。它的目的是让大家沉迷在浅薄中:肤浅的图像、肤浅的想法。如果我们利用社交媒体来发表有关文化问题的言论,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告诉大家,离开社交媒体,换一个地方去进行更长、更细致的讨论。

其次,我们必须审慎地处理文化问题。你不需要对每个热点话题都发表意见。不发言不代表你就是胆小鬼;相反,审慎考虑会让你变得更谨慎。问问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你的话是否能有效地为受众作出见证。选择性参与很重要,因为事情在风头上的时候,大众还没有看到全貌,而当事实真相浮出水面时,那些说错话的人不仅不会认错,还会更加负隅顽抗,不肯松口。

第三,问问自己,我到底是在讨论问题的实质,还是仅仅是在讨论符号而已。举个进步派的例子,你到底是在谈论 LGBT+ 的权利,还是在讨论鸡肉三明治?

第四,讨论文化问题时,慎用表情包。大多数表情包并不能有效地传达什么信息;表情包代表着制作者的道德倾向,使用表情包就是在传递这种道德信号,我不敢说所有的表情包都是社会迷思的一部分,但我确实认为绝大多数表情包都将事情抽象化,掩盖了实质内容。

第五,与邻居和教会会众一起,努力参与当地社区的文化问题。亲自参与,面对面地讨论,这样做并不总是会涉及问题的实质,但与社交媒体不同的是,你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讨论,这种可不是算法能设计出来的。

不管我们怎样处理面临的各种文化问题,我们总要记住:带着勇气,带着爱心,灵巧像蛇,驯良如鸽。大家对性、性别、生命的神圣等一系列问题感到困惑。基督徒总是通过倡导公正的公共政策和社会规范来传播福音。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集中精力,如何不让互联网上的种种喧嚣分心,专心致志地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译:变奏曲;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Beware Social Myths: Why Memes Offer Symbol Over Substance in the Culture Wars

Alan Noble(阿兰·诺布尔)博士毕业于贝勒大学(Baylor University),目前在俄克拉荷马浸信会大学(Oklahoma Baptist University)担任英语助理教授,他也是《基督信仰与流行文化》(Christ and Pop Culture)的执行编辑,以及《大西洋》的自由撰稿人。他和他的家人参加了俄克拉荷马城市长老会(CityPres in O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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